津名志介

他坠落在星球碎片上，在荒芜的宇宙中心遥望自己不可及的故土。脚下的这片土地早已失去了生机，灰烬在稀薄的空气中漂浮，星球碎片所能提供的引力已经很难再束缚它们，而这天体自身，也在飞蛾扑火般地朝不足0.2个天文单位外的行星移动。5年内，这块碎片将会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再也无人问津。而那台电脑的电量恐怕是无法支撑到世界末日。
在一片破败废墟和生物骸骨中发现一台还能运作的智能电脑或许是有点儿硬核，但比起那个拿无限手套打响指的神经病，这种科幻惊悚电影里的情节似乎也变得容易让人接受了。
他走过去，把那台孜孜不倦隔一小时朝外界发送SOS电波信息的电脑从钢筋底下拔出来，平放在旁边的一小块空地上，顺便给它做了个全身检查：制造这台电脑的科技领先他的故乡不少，但总体还能看得明白，甚至还有些隐隐的熟悉感。异星球的流浪者把外壳拆了，但他不敢把这东西全部拆装重组，这台大概率装载着人工智能的科技产物是他了解当下处境的唯一途径。而拆开外壳他幸运地发现，重要的主机零件没有被损坏，而在机器中心，张扬地纂刻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logo——"Stark Industry"。
「业务挺熟练。」电脑的摄像头挣扎着闪了闪，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不那么稳定的全息投影，将一串蓝盈盈的宇宙通用语投到了他的面前。
"说英语会对我们双方更为方便。"他说，声音仅仅在他的氧气面罩中传播成功，但他的人工智能很好地将其转化成同样蓝盈盈的全息投影。
电脑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准是失望还是庆幸，尔后顺从地把语言系统改成了地球通用语。
"这里是地球？"他问，环顾四周只见灰败，"灭霸做的？"
电脑嗤笑了一声——那些投影出的对话框勾出了一个嘲弄的弧度。
「他还没这个能耐。」电脑回答，那一串英文字母组成了一个人形，踱步到外来者面前，低下头作出审视的姿态，「你知道灭霸，你是谁？」
他这下清楚了，电脑中的人工智能不仅仅是一个程序。
"那你又是谁？"
「托尼·斯塔克、钢铁侠、复仇者……随你怎么叫。」电脑一点也不介意自报家门，他已经没什么需要防备的了。
"托尼·斯塔克、钢铁侠、复仇者……也随你怎么叫。"他回答，但是说出了近乎一样的话。
「噢。你是我。」
电脑看上去很是愉悦，他想——他当然知道电脑怎么想的，那是他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同样的，他丝毫不怀疑"在一个被毁灭的地球上遇见了电脑中的另一个自己"这件事的真伪性，托尼·斯塔克总归是能认出托尼·斯塔克的。
"托尼。"托尼指指自己，"安东尼。"他又指了指电脑。
「成交。」安东尼说，「你怎么沦落到这里？因为灭霸？」
"一部分原因。"托尼解释，"灭霸把宇宙里一半的人化成了灰，但我们检测出他们大概只是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所以我和罗杰斯被传送过来寻找我们的同伴，但似乎我被选送错了地。"
「罗杰斯……」由文字组成的人坐到了托尼对面，眉目间确实有点儿斯塔克们的样子。
「说不定你正坐在他的骨灰上。」安东尼又蹦出来一句。
"你能别开玩笑吗？"托尼打了个寒噤，可他很快就发现安东尼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的罗杰斯还是我的罗杰斯？"
「‘你的罗杰斯’，」安东尼调笑，「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我们刚打了一架。"托尼嘟嚷，比普通字号要小的全息投影从他嘴边蹦了出来。
「懂了，内战。」安东尼点头，「放心吧。是我的世界的那个美国队长。」
"介意说说？"
于是托尼得到了一个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故事。这个故事里充满硝烟和战火、谎言与背叛、鲜血同死亡，希望渺茫但故事中的守卫者仍旧挣扎着一次次的绝地逢生，即便最后的最后他们依旧迎来了毁灭。毁灭的最后，钢铁侠把自己庞大的思维透过绝境硬塞进一台躲过了末日的电脑里，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条数据。
托尼在这之中看到了未来可能的危险，但他也看见了不一样的。
"你爱他。"托尼确定地说，"他也爱你。"
安东尼这次沉默了很久。
透过他全息投影成的身躯，托尼能看见那些百年前的星光。同那片星星一样，安东尼也只是这个星球遗留下来的痕迹，微不足道的痕迹。
「是的。」他喃喃重复，尽管体现出来的只是三两条看不出情绪的词句，「是的。」
他在漫无边际的沉静中等了千万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朝虚空中发出求救信号，从不间断的持续发送到现在的一小时一次，地球撞击后的幸存者早已被逃逸得所剩无几的氧气谋杀，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着他遗落在宇宙间的同伴。
最糟不是全军覆没，而是他们都死了，但你没有。
地球序号616的托尼·斯塔克，苟活在一台破旧的机器里，遇到了地球序号19999还有着鲜活生命力的托尼·斯塔克，而这位托尼，还拥有着史蒂夫。
这让他妒忌得发疯。
地球19999的托尼收到了返程提示，闪着红光的手环在他手腕处无声地震动，打破了这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
"跟我走吗？或许我们可以给你造个身体·。"托尼礼貌性地询问，虽然他清楚得到的答案不可能是肯定的。
「既然知道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呢？」安东尼摇头，看光斑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环绕，「回去跟他好好谈谈，不要重复我们的错误。」
在12435018个地球中，只有418个和平地结束了内战，地球19999显然不是其中之一。但安东尼希望内战在那个地球的美国队长与钢铁侠间产生的隔阂能被弥补，地球616的遗憾，他们不必重蹈覆辙。
托尼在坠入空间隧道前，朝那道泛着蓝光的身影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止尽的下坠有了终点，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托尼抬头，看见了同样旅行归来的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眼里依旧有着令人鼓舞的必胜决心。于是托尼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给了他金发碧眼的爱人一个吻。

END